命運使然──夏宇《腹語術》

我走錯房間
錯過了自己的婚禮。
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，我看見
一切行進之完好。　他穿白色的外衣
她捧著花，儀式﹑
許諾﹑親吻
背著它：命運，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
(舌頭是一匹溫暖的水獸　馴養地
在小小的水族箱中　蠕動)
那獸說：是的，我願意。

這一首詩的詩眼是頭兩行：「我走錯房間/錯過了自己的婚禮。」寫的是一個女子對於婚姻的態度。婚姻代表一男一女一生一世在一起的約定，無論雙方相愛的程度有多深，一生一世的約定這個字眼未免有點兒重，尤其對於像詩人這般敏感的人而言，婚姻所帶來的除了是美滿和幸福以外，更多的正是恐懼──我能否包容對方的缺點？我能否和對方廝守到老？這段將來，這段未知的時間，對於一個渺小的人來說，實在太沉重，沉重得無法掌握。所以，詩人的潛意識便走錯了房間，錯過了自己的婚禮，看見另一個自己代替自己完成這令人恐懼的儀式，而且一切進行得非常完好，這與她本人矛盾的心情有極大的反差。「背著它：命運，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」婚禮的儀式、許諾、親吻，在詩人眼中不是一種帶有濃烈感情的反應，而只是一種冰冷的命運，好像說每個人都總要結婚而我就這樣揀選了你，詩人把婚姻中雙方的感情淡化、壓制下去。而腹語術代表沒有用口說話卻令人聽見話聲的說話方法。命運就是詩人的腹語術，她沒有把這種對婚姻的恐懼說出口，但她的行為，例如走錯房間，充分反映了她的想法，像腹語術一樣。她既然沒有說話，那麼代她說話的是什麼呢？就是舌頭這匹被馴養的水獸，獸本來就是一種橫蠻反抗的意象，代表了詩人自己，是甚麼令這匹獸說出我願意呢？看來就是命運，詩人始終敵不過兩性要結合的命運。